佛陀证悟不久之后,一千位拜火教的沙门决定出家为比库。他们把自己所有的拜火物品抛进尼连禅河里,然后出家。他们的波罗蜜已经快要成熟,而佛陀则想:「在过去,这一千位比库早晚都拜火。我要教他们说十二处在燃烧。如此他们就能够证悟阿拉汉道果。」因此佛陀选那些新比库过去礼拜的对象作为课题,善巧地把它转化为一个隐喻来向他们开示真理。

佛陀即将向那些比库解释的十二处是眼、耳、鼻、舌、身、意六内处,以及色、声、香、味、触、法六外处:六加六总共十二。

举六内处的眼处作为例子。当它与相对的外处──颜色──接触时,眼识才能生起。所以识也有六种,即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

当内处、外处与识接触,也就是说当这三法接触时,就有了触。在此,当眼处、颜色与眼识接触时,就有了眼触。这是为何触也有六种,即眼触、耳触、鼻触、舌触、身触、意触。

有触时,三种受之一就会生起,那就是乐受、苦受或不苦不乐的舍受。

这种过程不是有时才发生,而是在一切时候都发生。

现在我们已明白各词的含义,可以接下来看佛陀对那一千位比库的开示。佛陀说:「诸比库,一切在燃烧。诸比库,在燃烧的一切是什么?眼在燃烧,色尘在燃烧,眼识在燃烧,眼触在燃烧,无论与眼触同生的受是乐、苦或不苦不乐,它也在燃烧。」

接着佛陀以同样的方式说:「耳在燃烧,声尘在燃烧,耳识在燃烧,耳触在燃烧,无论与耳触同生的受是乐、苦或不苦不乐,它也在燃烧。鼻在燃烧,香尘在燃烧……。舌在燃烧,味尘在燃烧……。身在燃烧,触尘在燃烧……。意在燃烧,法尘在燃烧,意识在燃烧,意触在燃烧,无论与意触同生的受是乐、苦或不苦不乐,它也在燃烧。」

开始时,佛陀说「诸比库,一切在燃烧」,然后说眼、色尘、眼识、眼触及眼触生受,接着对耳、鼻、舌、身、意给予同样的解释。这如何是一切?

六内六外十二处、六识、六触及三种受就是一切。除了这些之外,生命之中再无他物。请尝试想一想,在生命当中是否有什么东西不需要依靠眼、耳、鼻、舌、身、意六处?没有。

禅修时,这点变得非常明显。对于许多人,这是初步的智慧,是一种开显:那就是除了通过六处识知的法之外,在生命之中再无他物。明白了这点,我们豁然醒悟生命中没有什么东西,只有目标撞击我们的六内处:色尘撞击眼处;声尘撞击耳处;香尘撞击鼻处;味尘撞击舌处;触尘撞击身处;受、想、行、识(法尘)撞击意处。这就是一切,在一切时候发生的一切。它不曾停止:永远都有个识在识知目标。即使是最深的定力也无法不专注于某个目标而存在。在证悟涅盘时,也有缘取涅盘为目标的清晰心识。

把手掌举到鼻子前来看,感受手碰到鼻子的触觉,嗅一嗅手,尝一尝嘴中的唾液:每一次都有目标在撞击,都有心识生起,都有触与受。这些发生的速度是每一秒上万亿次。

我们多数认为世间的目标都是小的、物质的,例如一盒火柴、一支锁匙或一台手提电话。然而,一切我们所见、所听、所嗅、所尝、所触、所想的都是目标。

我们活在无明当中,直到我们不认为围绕于我们四周的多数东西是目标;我们认为它们是其他东西;我们认为它们拥有某种含意。然而,我们的身体只是一个目标;我们的朋友及家人在究竟的角度来看也只是目标。甚至这场佛法开示在究竟的角度来看也只是作为目标的声音(声尘)。

举一个每日的情景来说:母亲轻拍正走进校园的儿子的头。她通过眼睛识知他,看到他抬头微笑──在此他是色尘;她通过耳朵识知他,听到他说「再见」之声──在此他是声尘;她通过身体识知他,感觉到他头发的粗、头盖骨的硬──在此他是触尘。然而,当该母亲看见颜色,听到声音,感觉到头发的粗、头盖骨的硬时,她认为每一个目标及所有目标整体都是她的儿子。这是其心中之行,包括当她轻拍儿子的头、见到他微笑时生起的乐受,以及见到他转身离去的生起的苦受。

色尘撞击眼;声尘撞击耳;触尘撞击身;法尘撞击意。事实上就是这些而已。我们说这是母亲、那是儿子。但应记得,对于姐妹,该儿子是兄弟;对于老师,他是学生;对于坐在路过该处的巴士车上的游客,他只是一个异乡的男孩;对于乞丐,他是一个可能带来收入的来源;对于住在隔壁的坏脾气老太婆,他是个讨人厌的孩子,因为她嫉妒该小孩不是她的。

事实上,这些人所识知的东西只是颜色与声音,或许还包括触觉。隔壁的坏脾气老太婆或许只识知颜色与声音,而这些已足于令到她恨该小男孩。该小男孩的祖父也只识知颜色与声音,同样的颜色与声音,但他却喜欢该颜色与声音,因为它们是他那可爱的小孙子。

在理论上并不难理解这道理,但由于我们根深蒂固的愚痴,我们无法运用智慧来减轻痛苦。我们对事物的习惯性领受方式导致虽然我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真理,我们还是继续把色、声、香、味、触、法六尘视为这个与那个等等。对于这种为呈现于六处的目标套上它们所没有的含意之过程,在《相应部》中记载:「在这世间上,人透过眼而成为对世间的领受者、对世间的想象者。」

佛陀也说我们透过耳、鼻、舌、身、意来领受与想象这世间。换言之,我们透过六处识知目标,透过六处才会对各种目标产生奇怪的想法。若要真正地了解这其中的含意,若要破除我们的盲目与无明,就需要极大的精进、极敏锐的智慧、极多的善巧。

这看起来好像是脱离了佛陀向一千位比库开示的主题。事实上这并非离题,而是一个尝试性的阐明,尝试解释清楚当佛陀提及「一切」时,他是指生命整体。

当佛陀选火作为隐喻时,他是在引用该一千位比库过去所拜的对象。他们曾经透过眼睛看火,听火柴燃烧发出的爆裂声响,嗅到烟,感觉火照射到身体的炽热;他们曾经把这些感官目标组成礼拜的对象。

当时,佛陀的用意是把这些含意从火中除去,而说他们以往用来识知外火的六内处这种内火。

我们可以说这是佛法的内涵,因为佛陀的特点是他说有意义的事情。他没有说撞击六处的数万亿各种不同的目标,他只说六处本身;它们在先。让我们回到说过的地方。我要先重复佛陀开始时所讲的话,然后继续下去。

再说一次,佛陀对那一千位比库说:「诸比库,一切在燃烧。诸比库,在燃烧的一切是什么?眼在燃烧,色尘在燃烧,眼识在燃烧,眼触在燃烧,无论与眼触同生的受是乐、苦或不苦不乐,它也在燃烧。以什么燃烧?我说那是以贪欲之火来燃烧;以瞋恨之火来烧燃;以愚痴之火来燃烧。」

这是佛陀所发现的。不单眼处如此,耳、鼻、舌、身、意这五处也是如此。我们需要讨论的烈火是贪欲之火、瞋恨之火及愚痴之火。燃烧,燃烧,永远在燃烧。

是否有点残忍?好像那些前拜火教沙门拥有上等波罗蜜的人就能够明白佛陀在说些什么。他们不会介意听闻真理,反之在听到真理时充满欢喜。但我们却不喜欢真理。在早上向儿子说再见的母亲不想听说其儿子的颜色、声音与触觉是受到贪欲之火燃烧、受到瞋恨之火烧燃、受到愚痴之火燃烧。无人愿意这么想。「他是我的儿子,我爱我可爱的幼儿!不要这么恐怖!」不论是今天还是佛陀时代,人们有时会在听到佛陀所说的而感到害怕,甚至天神也是如此。

听到佛陀说眼、耳、鼻、舌、身、意受到贪欲之火、瞋恨之火、愚痴之火燃烧时,我们会感到害怕是因为我们的心受到贪欲之火、瞋恨之火、愚痴之火燃烧。怖畏自瞋恨而生,瞋恨自愚痴而生,愚痴则自愚痴而生:这好比是蛇在咬自己的尾巴。

我们不了解的是苦、苦之因、称为涅盘之寂静及趣向证悟涅盘之道。为什么我们不了解?其中一个原因是我们观不到各种目标在一切时候皆持续不断地撞击六处。必须具备很深的定力才能够观到这在一切时候皆发生的过程。真正观到它时,我们就知见了苦,苦是与该撞击过程不可分离的一部分。透过禅修,这变得非常清晰,但这需要精进。必须精进才能观到不单只在粗显的层次有苦,在比较不粗的层次、微细的层次及非常微细的层次也有苦。然而,拥有定力非常深厚的心就能够如实地知见与了解即使是乐受也是苦的。即使是乐受也会干扰。为什么呢?因为贪欲必定与愚痴相应地生起。贪欲不是快乐的,愚痴也不是快乐的。

让我们回到该对母子。对做母亲的来说,儿子极大喜悦与快乐的泉源,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如果该母亲精进修禅培育定力,直到能够观照与分析自己的心与心所,她就会明白儿子完全不是大喜悦的泉源;更正确地说,他是极大痛苦的泉源。这是个坏消息,因为在世界各地,从无始以来(人们都认为)儿子与女儿、孙子与孙女是喜悦与快乐的泉源。因此,让我们看一看有一次佛陀与乌鲁微拉卡巴村(Uruvelakappa)的村长巴达卡(Bhadraka)的对话。

巴达卡去见佛陀,问佛陀一个简单却深奥的问题。你们看,在印度人们会发问。巴达卡说:「尊者,若世尊愿意为我开示苦的来源与灭尽,那就实在太好了。」

佛陀没有立刻回答。他先说他不要讨论什么。他说他不要讨论过去与未来的痛苦,因为那可能受到质疑。他接着说:「反之,村长,当我就正坐在这里,而你就正坐在那里时,我要教你苦的来源与灭尽。细心聆听,我就要讲了。」

「当我就正坐在这里,而你就正坐在那里时」是佛陀开示真理的技巧。他没有叫我们忆测过去与未来;他请我们观照现在,就是当下。这就是法「当下可见」(sandinnhiko)的特质。背诵法的特质时,你们念:「世尊善说之法、当下可见、无时、来看」等等

(Svakkhato Bhagavata Dhammo, sandinnhiko, akaliko, ehipassiko . . .)Sandinnhiko的意思是「当下可见」。由于法的这些特质,佛陀才透过叫巴达卡如实地探讨当下真实之法来回答他的问题。

佛陀问巴达卡:「村长,你认为如何?在乌鲁微拉卡巴村里,是否有某些人若被处死、被关进监狱、被罚或被谴责的话,就会导致你生起愁、悲、苦、忧、恼?」

佛陀在此所问的是一个直接的问题。其答案不是「是」就是「不是」,而该村长的答案是:「是的,尊者,有这些人。」

当我就正坐在这里,而你们就正坐在那里时,我问你们:「在马来西亚里,是否有某些人若被处死、被关进监狱、被罚或被谴责的话,就会导致你们遭受困扰?」我们也可以加上一些现代常见的不幸:「在马来西亚里,是否有某些人若被车撞死、被抢、被强奸、被诊断患上了癌症、与食物有关的疾病或艾滋病的话,或者你们发现他们堕胎、吸毒或自杀的话,就会导致你们遭受困扰?」

你们的答案会跟巴达卡给与佛陀的答案一样。没有东西改变。无论何时何地,这种人都存在我们的生命里。佛陀接着问巴达卡下一个问题。佛陀问他:「然而,在乌鲁微拉卡巴村里,是否有某些人若被处死、被关进监狱、被罚或被谴责的话,也不会导致你生起愁、悲、苦、忧、恼?」

你们认为巴达卡的答案是什么?而你们的答案又是什么?在马来西亚里,是否有某些人若被处死、被关进监狱、被罚或被谴责的话,也不会导致你们遭受困扰?是否有某些人若被车撞死、被抢、被强奸、被诊断患上了癌症、与食物有关的疾病或艾滋病的话,或者你们发现他们堕胎、吸毒或自杀的话,也不会导致你们遭受困扰?因此,某些人不会导致巴达卡遭受困扰;对于两千五百多年后的你们也是如此。

佛陀接着叫巴达卡分析。佛陀问他:「村长,那是什么原因,为什么如果某些乌鲁微拉卡巴村人被处死、被关进监狱、被罚或被谴责的话,就会导致你生起愁、悲、苦、忧、恼,但是其他人却不会导致你生起愁、悲、苦、忧、恼?」

我也问你们同样的问题。为什么某些人会导致你们遭受困扰,其他人却不会?

巴达卡的答案是:「尊者,对于那些如果被处死、被关进监狱、被罚或被谴责的话就会导致我生起愁、悲、苦、忧、恼的乌鲁微拉卡巴村人,我对他们有欲求与强烈的感受 (chandarago)。」

Chanda是「欲求」,raga在此则可译为「强烈的感受」。

对于那些巴达卡不关心的人又如何?巴达卡说他对他们没有欲求与强烈的感受。

此时巴达卡已经探讨与分析了当下的情况,了解痛苦是源自对别人的欲求与强烈的感受而产生,因此佛陀说:「村长,这可见、可明白、可立即理解、可透视的法则,你应当把它如此运用于过去及未来:『无论在过去生起什么苦,该苦自欲根生起,以欲为其根源,因为欲是苦的根。无论在未来将会生起什么苦,该苦自欲根生起,以欲为其根源,因为欲是苦的根。』」

巴达卡了解,如果有什么不幸发生在他对他们有欲求的人,他就会痛苦。在此,佛陀叫巴达卡把该智慧、法则运用于过去及未来,因而了解在任何时候痛苦都是是源自对别人的欲求与强烈的感受而产生。

问题是我们担心谁,也就是我们的对象;问题是我们担心,因为欲求与强烈的感受而担心。如果不幸本身是苦的原因,巴达卡就会遭受更大的不幸。请想一想。如果不幸本身足于令到你们困扰,每次阅读报纸时你们就会遭受困扰。每天早晨,你们都会以感到困扰作为一天的开始。但你们并没有这么做,是不是?为什么呢?因为你们对在喀麦隆被鳄鱼吃掉、对在纽约市中心光天化日下被人强奸的女子、对在阿姆斯特丹(Amsterdam)里主要大道出没的吸毒者、以及对你们在新闻报导的统计里所读到数以千计死于癌症的人都没有欲求与强烈的感受。

这法则并不难了解,而且能令人有所领悟。这是为何巴达卡的反应很热忱。他说:「这真是奇妙,尊者!这真令人惊奇,尊者!」接着他举出一个他对他拥有欲求与强烈的感受的人,那就是他的儿子。巴达卡告诉佛陀他的儿子并不住在家里,所以每天早上他都会派个人去看他的儿子是否平安。巴达卡说:「直到该人回来为止,尊者,我都感到困扰,心想:『我希望我的儿子没有遭遇什么不幸!』」他也说,如果他的儿子或妻子遭遇不幸,那不单只是会产生愁、悲、苦、忧、恼的问题:他整个生命都会被搞乱了。为什么呢?因为他妻子与儿子的影像、他妻子与儿子的声音、甚至想到他妻子与儿子的念头对他来说是生命中最为重要的。那些他视为「我的妻子」与「我的儿子」的影像、声音与念头是他最欲求、执着与喜爱的影像、声音与念头。

巴达卡对他的妻子与儿子的感受是否异于寻常?难道那轻拍正走进校园的儿子的头的女人就没有这些感受?而你们呢?(对于)妻子、丈夫、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男朋友、女朋友、母亲、父亲呢?没有?(对于)车、房子、银行户口、政治见解呢?

在对那一千位比库开示的经文中,佛陀说:「诸比库,一切在燃烧。诸比库,在燃烧的一切是什么?」

现在不讨论眼,让我们讨论意:「意在燃烧,法尘在燃烧,意识在燃烧,意触在燃烧,无论与意触同生的受是乐、苦或不苦不乐,它也在燃烧。以什么燃烧?我说那是以贪欲之火来燃烧;以瞋恨之火来烧燃;以愚痴之火来燃烧;以生、老、死来燃烧;以愁、悲、苦、忧、恼来燃烧。」

听闻《燃烧经》之后,该一千位比库都证悟了阿罗汉道果。